一張舊發票隱藏的真相

■陳良松　第七屆全國優秀公訴人、東部戰區軍事檢察院少校檢察員

●有人提議說，“這些發票太多了，時間也過于久遠，有些內容都看不清了，高某都認，辯護律師也沒有異議，沒有必要再一一查看了。”

●這個情況調查人員也曾問過他，但他覺得事發太久，根本沒有證據證明，說了怕被認為是在狡辯，擔心不能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

●當時參加比武的戰士大部分都退伍回原籍了，上哪里找他們去？

作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東部戰區軍事檢察院的檢察官，陳良松始終保持著嚴謹、細致的工作作風，以“求極致”的態度辦好每一起案件。從事軍事檢察工作近10年，陳良松參與辦理了不少大案要案，但有件“小案”卻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貌似證據扎實的“小案”不簡單

2021年，某軍事院校教授高某涉嫌貪污案調查終結并移送東部戰區軍事檢察院審查起訴，陳良松是該案的承辦檢察官。

在與相關部門對接的過程中，陳良松了解到，高某在擔任教授期間，通過地方商人虛開辦公耗材發票進行報銷，套取公款并據為己有。“高某態度很好，一直表示自愿認罪認罰，而且所有虛假報銷的發票都找到了，證據很扎實。”調查人員介紹。

在第一次提審時，高某對調查機關認定的貪污事實沒有任何異議。陳良松初步查閱案卷也發現，確實如調查人員所說，所有的虛假報銷都有發票，地方商人返給高某的套現款也都有銀行轉賬記錄，高某供述及地方商人的證言也能夠與這些書證相印證，事實很清楚、證據很“扎實”。

高某貪污的手段雖然比較簡單，但是該案涉及的書證特別多。開具的發票都是打印紙、硒鼓等辦公耗材，每次報銷的金額從幾百元到幾千元不等，套現時間持續5年，光發票就有2000余張。有人提議說，“這些發票太多了，時間也過于久遠，有些內容都看不清了，高某都認，辯護律師也沒有異議，沒有必要再一一查看了。”

而陳良松卻秉持著他一貫的辦案風格，拿起卷宗逐一查閱發票。開票時間、開票金額、發票號、發票內容……陳良松一張張看、一張張對。突然，陳良松發現了一張10年前的發票有異常。這張發票金額高達9萬余元，發票內容不是辦公耗材，而是購買了筆記本電腦和數碼相機。

按照規定，筆記本電腦、數碼相機都應登記造冊列入固定資產，不像辦公耗材用后無跡可查。按常理來說，高某不可能用這種發票套現。然而，這張發票報銷的次日，開票的人就把報銷款轉賬返還給了高某，雙方也都承認這張發票是虛開的。那么，高某為什么開這種發票套現呢？

嫌疑人為何隱瞞實情

帶著這個疑問，陳良松再次提審了高某。一開始，高某還是堅持原來的說法。但當陳良松問到這張9萬多元的發票時，高某面露難色，猶豫后繼續堅稱是虛假報銷。陳良松察覺到，這張發票背后可能另有隱情。

陳良松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岔開話題與高某聊起了家常。閑聊中，高某談到家中有一個讀大學的女兒，就想認罪認罰爭取從輕量刑，早日與女兒團聚。陳良松意識到，是不是高某對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適用產生了誤解，導致其不敢說出實情。隨即，陳良松話鋒一轉，對高某說，“認罪認罰首先要把事實講清楚，這是認罪的前提和基礎。”

簡短的一句話，讓高某瞬間醒悟，終于說出了實情。2012年，高某所在的院校舉辦軍事比武，高某負責組織事宜。為了調動參賽選手的積極性，高某從財務部門借款購買了一批筆記本電腦和數碼相機作為獎品。由于當時上級未明確獎品能否發放，所以高某就沒有開具發票。比武結束后，上級部門指示可以報銷購買獎品的費用，高某就找到地方商人開具了發票，并將報銷的錢款套出后及時歸還了財務部門的借款。這個情況調查人員也曾問過他，但他覺得事發太久，根本沒有證據證明，說了怕被認為是在狡辯，擔心不能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

多部門聯動查清不存在的犯罪

在獲知這一情況后，陳良松立刻與調查機關溝通，撰寫補充調查提綱。通過翻閱有關資料，陳良松查明，在當年確實存在高某所說的軍事比武，然而，留存的資料中并沒有關于發放獎品的情況，詢問當時參與組織比武的工作人員，他們都稱事情過去了很多年，記不清了，調查一時陷入困境。

“獲獎人員肯定記得有沒有發，他們最清楚真相。”陳良松認真分析后說道。然而，當時參加比武的戰士大部分都退伍回原籍了，上哪里找他們去？

“只要能查明真相，不管多難、多遠都要找到！”陳良松堅定地說。陳良松立即帶領同事翻閱參加比武選手的資料，逐一向選手原單位了解情況，并與選手入伍所在地人民武裝部、退役軍人事務管理局等單位溝通，終于與獲獎選手逐一取得聯系。經核實，參加2012年比武的獲獎選手確實領到了筆記本電腦或數碼相機。同時，調查部門也查找到了高某購買獎品時從財務部門借款及還款的書證記錄。

真相終于水落石出！這9萬余元是否被認定為貪污，將直接影響到高某的量刑。高某在獲知這一情況后激動地說，“能為我這個犯了罪的人查明真相，我發自內心地感謝陳檢察官，我真誠認罪悔罪！”